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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st, Warm and Elegant

将谓偷闲学少年

注:本文系 2020年8月26日 新学年全体教师 Orientation 演讲

今年7月份,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文章,My Relatives in Wuhan Survived. My Uncle in New York Did Not.(《新冠疫情期间,我武汉的亲戚们安然无恙,我纽约的叔叔遇难了》)作者是饶毅,现任首都医科大学校长。

My Relatives in Wuhan Survived. My Uncle in New York Did Not.(《新冠疫情期间,我武汉的亲戚们安然无恙,我纽约的叔叔遇难了》)作者饶毅

读到这篇文章时,我对于饶毅教授的损失感到非常的悲伤。在我的印象中,饶毅是一个非常乐观幽默的学者,2008年我在中科院研究生院参加“分子生物学和生物化学”学术夏令营活动,饶毅是讲师之一,他的讲座题目是《科学研究的动力》,他说动力来自三方面:好奇,敬业,求胜。

我同样认为这正是可以推动教师们对自己的教学工作精益求精的三个重要动力。好奇,让我们选择教育,敬业让我们站稳讲台,求胜——并非是要争取比别的老师教的更好,而是胜过自己——要比昨天的自己更好,不断发展,成为最好的自己,教有特色。

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位老师知道Randy Pausch,或者看过他的《最后的演讲》(The Last Lecture)?

Randy Pausch《最后的演讲》(The Last Lecture

这个暑假,我重新看了这场演讲。Randy是美国卡耐基美隆大学(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的计算机科学教授,2006年他被诊断患有胰腺癌(pancreatic cancer),2007年8月,医生非常遗憾地告知他,留给他的时间还有3-6个月。一个月后,Randy登上讲台,进行“最后的演讲”。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演讲,几天前,我在一个国际视频网站上看到,这场演讲的播放次数已经将近2千万次了。在演讲最后,他向全场观众说,其实今天这个演讲我不是给你们讲的,我是为我的孩子们讲的。Randy的三个孩子,当年分别是6岁、4岁和2岁。

假期中我的外祖母刚刚经历了一次与死神的搏斗,发病时她的心率一度不到每分钟20次。抢救之后,医生为她安装了人工心脏起搏器,现在她已经可以和我视频对话了。我的姥姥抚养长大了5个女儿,大女儿就是我的母亲。在姥姥病重之时,她非常恐惧,一直嘱咐身边的人,说一定要在最快时间见到我的母亲——她的大女儿。当我妈妈出现在病床前时,姥姥说:“你来了,我就安全了,我就不怕了。”

我姥姥出生在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她见证了新中国的建立,经历了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走入了数码时代。中国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经济快速发展,有些年轻和国外的老师们可能很难想象这个速度有多快。我的童年在北京度过,每周二晚上是没有电的,看书需要点蜡烛。一直到我上小学2年级之前,我和爸妈三人都是挤住在一间10平方米的房间中,使用公共卫生间,条件比我们学校的单身宿舍差的远了去了。

我姥姥有非常浓重的山东口音,我小的时候她从山东老家来北京看我,我们之间的语言沟通常会有问题。有一次,她做了汤给我喝,但因为是刚刚做好的汤,滚烫滚烫的,我喝了一口就向她吐舌头,她问我,怎么了——姥姥当时是用山东话问我:“咋了?”我说,烫!姥姥说,糖?因为山东话中“糖“发“去声“,她以为我想往汤里加白糖,就摇摇头说,“不中不中,喝汤哪有加糖的”。我就加强了音量,再次说:“烫!”姥姥这次抝我不过,就要起身去厨房拿白糖罐子,我更急了,吐着舌头说:“汤太热了。”这下姥姥终于是听明白了,“哦,你说热啊,来,俺给你吹吹”。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曾经对童年的我予取予求的慈爱的姥姥,有一天也会像小孩子那样恐惧地需要子女们的依靠。

另外我们也还可以看到一件事情,我和姥姥都在用中文交流,但仅仅是音调的差异,就让我们的彼此理解出现了错位。这也是我们在未来领导力学校进行教学工作的挑战之一——多语言,多口音,多文化的环境,对教师语言运用的要求更高了。当教师在课堂中教学时,要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来选择适恰的语言。

我现在还记的那年在中科院的暑期学校中,身为分子神经生物学家的饶毅教授给我们做讲座时候的开场白,他说:“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们研究组一直密切关注着果蝇的色情与暴力。”那场演讲安排在下午第一节课,我正在昏昏欲睡中,一下子就被饶毅的这句话给刺激醒了,顺利听完了饶毅教授分享的他们研究组对于果蝇繁殖和竞争行为的研究成果及进展,至今记忆犹新。饶毅教授的第一本科普著作《饶议科学》出版后,我买来送给我的一个特别喜欢生物学的学生,孙同学,今年春节,我和孙同学在美国波士顿见面,当时由于新冠疫情我的回国班机被取消了,孙同学安慰我别慌,我可以暂住在他在剑桥的寓所中,这个时候的孙同学正在哈佛大学读神经科学的博士研究生。

Randy Pausch,他最后的演讲的题目是Really Achieving Your Childhood Dreams。Randy说,我们今天谈论的话题有关于我的童年梦想,启发他人去追梦,及我的一些人生教训。但我的演讲,不是告诉你去怎样实现梦想,而是你应该怎样生活。如果你以正确的方式活着,那么梦想终归会来找你的。换句话说,假使你不按照正确的方法活着,也许最后你只能按照你的活法想着。

2008年7月25日,Randy走到了他的生命尽头,比医生预测的时间长了5个月。在他生命之旅的最后一段,有的朋友鼓励他:“Randy,你赢了,你从死神手中争取了更多的时间。”Randy不假思索地回答朋友说:“我对赢了死神的判断标准,不是看活的是不是更长,而是要看活的是不是足够充分。死神终归要来,问题是我们在它来之前,要做些什么才算活得充分?”

今天距离Randy的最后演讲,已经过去12年了,看着自己的父亲《最后的演讲》视频长大的Randy的长子Dylan已经18岁了,今年他高中毕业,即将入读芝加哥大学。在他写给母校的感言中,他感谢了学校的课程对他逻辑思辨能力的培养。

通过饶毅、Randy和我姥姥这三个人的故事,我们看到了什么?

灾难往往猝不及防。时间总是捉襟见肘。人的一生,角色会发生转变。从出生时我们需要别人的照顾,到暮年时要别人来照顾我们。

老师们想到了什么?我想到的是教育,好的教育是更安全的避险策略,是充满希望的时间投资,是你自己修炼能够照顾更多人的重要机会。 好的教育需要好的教师提供好的课程。在上学年正式评估课结束后,我和老师们分享过一个话题——人生,又少了40分钟。教师每节40分钟的课程,就是一段微缩的40分钟人生,不仅是自己,也是众多学生们的40分钟的人生。各位老师请扪心自问,您的这段人生,是不是像Randy说的那样,活的足够充分了?您的学生的这段人生,活的是否足够充分了?

我非常喜欢Peter, Paul and Mary乐队的一首歌,叫Puff, The Magic Dragon。对于这首歌,有多种角度的解释,我最喜欢的是直接从歌词的文本出发,把它当做童话来看。歌词写的是一条魔龙和一个小男孩的故事:魔龙和男孩是一对好朋友,他们常常在一起。有的时候他们乘坐鼓满风帆的船,男孩就坐在魔龙的尾巴上四处瞭望。王公贵族们见到他们,会脱帽致意,海盗船看到魔龙来了,也会偃旗息鼓……两个好朋友在一起,共度了很多美好的时光。魔龙其实是童年男孩想象出来的伙伴,当男孩长成男人,停止幻想,魔龙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沮丧魔龙回到了自己的洞里。但男孩成长过程中的这段时光,却会永恒存在。

我们的学生,从幼儿园升入小学,从小学升入中学,从中学升入大学,陪他们走过那些段永恒时光的老师,就像Puff这条魔龙……当我的学生们毕业了,我确实会有类似魔龙的那种失落……好在新的学期仍会开始,新的孩子Jackie还会到来。

给大家看看现实版的男孩儿Jackie和魔龙Puff。这两张照拍摄于12年前,分别是我和孙同学及巢同学的合影,他们当年是7年级新生,我是他们的班主任,正在他们家中进行家访。10年之后的又一个夏天,我们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剑桥重聚,孙同学在哈佛读博士,巢同学在MIT读博士。刚才我提到今年年初,提出收留我的孙同学就是照片上这位。在现实中,魔龙Puff的生活还是要更幸福的。

和孙同学及巢同学在麻省相聚

确实如此,我昨天和一名刚刚入职的新老师聊得特别开心。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从美国顶尖的文理学院毕业后选择投身教育,第二个因为他曾是我教过的学生。昨天的小男孩Jackie,今天也变成了魔龙Puff,这不是让Puff更幸福的事情吗?希望我们的老师们,保持童心,保持激情。

我国宋人程颢的诗,用来描述理想的教师的这种可能比Puff, the magic dragon更合适:

云淡风轻近午天,随花伴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新学期开始,祝愿老师们都有一个幸福的学期。